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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魔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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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八點,按照約定,岳竹得回去頂周姐的班。

岳竹和汪老師各自騎電動車,準備在澡堂所在那條路的路口分別。

車水馬龍,紅綠燈交錯不息,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,只有兩人立在斑馬線外,成為此刻最安靜的人。

汪老師推了推眼鏡,一個欲言又止後終於問出口:“還能再見面嗎?”

岳竹看著紅燈的秒數,暗自數了五六秒,然後偏過頭看著汪老師,滿臉坦誠:“我不想結婚生子,更沒有這個打算,這是我自己的問題。你很好。”

說完又覺得自己表達的不夠好,她張開嘴還想說點什麽,但是綠燈來了。

兩人騎著車過馬路,到了對面,正式分別。

“小岳,我明白你的意思。人不要一定要結婚,但一定要快樂。”

岳竹回頭,汪老師的書生氣畢露無餘。

這是個心理十分健康的男人,或許挺適合她。

“嗯,再見。”岳竹轉身對他揮手。

但她不想冒險。

進了女更衣室,一撥剛洗完澡的女人正在換衣服。

周姐到電腦前來打單,見岳竹回來,沖她擠了擠眼睛:“怎麽樣?”

岳竹邊脫衣服邊說:“挺好的。”

周姐神色飛揚了起來:“那是,好好處。”

“嗯,你快下班吧,今天過節呢。”

周姐拍了拍她的背:“辛苦啦,回去我幫你問問小汪的意思。”

岳竹若無其事地點點頭。

走進溫熱的浴室裏,岳竹先沖了把澡。

這會兒沒有客人要搓背,她便仔細地沖洗著身上的邊邊角角。每天洗兩個澡早已成為她的日常,但她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。

她很喜歡幹凈的自己。

因為是過節,所以晚上來洗澡的人並不多,老板娘特意上樓來提醒,要岳竹早點收工回家。

岳竹看了眼時間,才十一點多,於是她將浴室裏外都打掃了一遍,才不緊不慢地開始收拾東西。

穿襪子時,看到大腳趾上的玻璃劃痕已經痊愈,傷口是光腳踩在地上時被紅酒瓶口的碎玻璃紮的,不深不淺,也就疼了一兩天,她連創口貼都沒用。

想起那晚的孤勇,她抽了下嘴角,覺得自己可笑。

下了樓,大廳裏已經關了大燈,只留下門廊上小小的一盞夜燈發出微弱的暖光。

男浴室早已沒了動靜,電腦也關了,老板娘將玻璃門的鑰匙留在了櫃臺上。

她拿起鑰匙出了門,反身正準備鎖門時,胳膊被一只有力量的手拉住。

她迅速回頭,是袁滿。

他喝醉了酒,眼神迷茫,大衣裏面的襯衣領口敞開著,脖子上露出兩道指甲劃出的血印。

像是女人弄的。

“收工了?”袁滿聲音飄浮。

岳竹推開他的手,繼續鎖門。他卻一把奪了岳竹的鑰匙,扔到了臺階下面。

鑰匙在臺階上彈了一下,發出清脆的響聲,隨後掉落到岳竹的電動車旁。

岳竹正要開口,他一把打橫將岳竹抱了起來,一腳踹開了玻璃門。

他力量大,岳竹又比他想象的還要輕,岳竹帽檐上的白色鵝毛被推到他臉上,又軟又癢。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將這個瘦弱的女人緊緊地扣在懷裏。

“放手……”岳竹克制著聲音裏的顫抖。

大廳裏燈光昏暗,但她仍看到袁滿的眼睛裏充斥的原始的欲望。

她掙紮,帽檐在袁滿的臉上來回掃蕩,袁滿急了,將她扔到了沙發上,剛要俯身過去,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刀片。

刀片的邊口對著袁滿的臉,透出一道犀利的銀光。因為緊張,她摸刀片的手指已經被劃傷,滲出鮮紅的血。

“放開我……”她瑟瑟發抖。

袁滿看到她的眼淚順著太陽穴往下淌。

雪白的腿,滑進耳蝸裏的眼淚……

記憶像核彈一樣擊中心臟。

袁滿頹然地癱坐在沙發上,而岳竹起身跑出大廳,踉踉蹌蹌。

三個小時前,團圓飯後,袁滿回到自己的家。

打開門,聽見主臥的浴室裏傳來水聲。

脫掉外套走進臥室,看到女孩的衣服和鞋散落在地板上,袁滿敲了敲門對裏面的人說:“我回來了。”

裏面傳出回應:“我馬上就好。”

五分鐘後,女孩光著身體從浴室裏走出來,頭發上還淌著水滴。

姣好的身材,完美無瑕的皮膚,漂亮的臉蛋,眼神定在了袁滿的身上。

袁滿正倚在窗戶邊抽煙,偏過頭看到這一幕,視線停在了女孩的腿上。

女孩走過來將他推倒在飄窗上,雙腿分開坐在他身上,身後的玻璃外是城市的霓虹,眼前風光更好,很適應春宵一刻。

柔軟的嘴唇觸碰到袁滿的臉頰上,下巴上,嘴唇上,然後向下,轉移到脖子上。

“今天……你表現地很好。”女孩喃喃地說,隨後雙腿攀上他的腰。

袁滿覺得後背一涼,腦袋裏突然出現那雙白皙的腿。

然後,他一把將女孩推開。

女孩又撲上來抱著他,雙手扣著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嘴唇,“袁滿,別這樣對我。”她聲音裏透著祈求。

袁滿躲避著,將她抱到了床上,剛想把被子替她蓋上,她雙腿再次攀了上來,小腿抵著袁滿的腰:“你到底是不願意還是不行?”

女孩刺激他。

他卻用更大的力道將她推開。用力太猛,女孩也沒有罷休,指甲就這樣劃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
出房門的時候聽見女孩在哭。

她說:“你是不肯碰我,還是壓根就不碰女人……”

袁滿沒有回頭,他扯了扯襯衣領口,滿眼疲憊,他說:“舒婧,對不起。我們分手吧。”

打開後備箱拿了酒,袁滿在古運河邊上喝得爛醉。

舒婧是他的第二個女朋友,年輕漂亮,今年剛畢業,有體面的工作,家裏人也很滿意。

但如同他的第一個女朋友一樣,他不願意碰她。

舒婧說得對,他不是不肯碰她們,是他碰不了女人。

這是一個魔咒。

記憶中的那雙腿是他心裏最隱秘的根源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今天晚上,他第二次對一個女人說出這句話。

他坐在最上層的臺階上,手指□□黝黑的頭發裏,空氣中漂浮著他身上的酒氣,飄進他身後的玻璃門裏。

岳竹撿起地上的鑰匙,走上臺階去鎖門,刻意繞開他很遠,他聽見了鑰匙和鎖打架的聲音。

她還在發抖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袁滿在岳竹下臺階時沖過去拽住她的胳膊。

岳竹下意識地掙開,但他又拽緊。

岳竹開口:“我當你喝醉了,別再碰我。”

他聽著,手上的力度放輕:“自己能騎車回去嗎?”

岳竹點頭。

他放了手。

岳竹騎得很快,他的車緊跟在後面。

遇到紅燈,岳竹沒停,他也沒停。

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一輛摩托車,他一個急剎車,車子打橫停在十字路中中央,車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

岳竹匆忙停了車,回頭看,摩托車已經轟然而過。

她飛奔過去。

車裏半天沒有動靜,袁滿雙手扶著方向盤,頭靠在上面喘著粗氣。車外,岳竹立在車窗邊,同樣平覆著心情。

驚魂未定。

這時綠燈亮了起來。

“別停這裏。”再三思慮後,岳竹敲了車窗。

袁滿擡起頭,看到岳竹皺著眉立在車窗外,他迅速按下車窗。

“綠燈了,快走吧,別再跟著我。”

袁滿茫然失措,回過神來時,岳竹已經回到了電動車邊上。

他發動引擎,緩慢地掉了頭,從後視鏡裏看到岳竹上了車,也騎得慢了許多。

黑夜裏,兩人漸行漸遠。

薄荷性涼,喜陽。

這座城市雨天不多,略微幹燥,岳竹一直將其放在窗臺上養,每天澆一次水,一天都沒落下。

這天早上,她被春雷聲驚醒,幾分鐘後,外面下起了大雨。

第一反應是薄荷還在窗外邊,她起身打開窗簾去看,薄荷葉果然在風中顫顫巍巍,再一擡眼,袁滿的車停在巷子裏。

她開了窗將薄荷移進屋裏,聽見開門打開的聲音後,她快速關窗拉上窗簾。

坐回到床上,內心仍平靜不下來,直到聽見樓道裏傳來腳步聲,她站起身,將紅酒瓶放進了小廚房裏。

門口有東西放下的聲音,但來人卻沒有敲門。

幾分鐘後,汽車的引擎聲響起,岳竹拉開窗簾的一角看,袁滿走了。

她走過去打開門,門口放著一盆剛開花的水仙,花瓣上有雨珠,花枝沒有刻意修剪,泥水也不算平整,不像花店裏賣的。

猶豫了一下,她將花盆抱進屋裏,放在了薄荷的旁邊。

春天的第一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天,整座城市籠罩在灰色的天空下,只有花花綠綠的雨傘和雨衣成了畫面裏唯一的裝點。

但無論外面刮風還是下雨,浴室裏都是溫暖的。

岳竹一般中午去上班,晚飯時間能有一兩個小時的休息。休息的時候,她會穿好衣服去樓下的儲藏室裏用微波爐熱早上在家裏做好的飯菜。

這天,她正在熱菜 ,周姐將一盒冒著熱氣的燉豬腳放到了她的面前:“吃吧,今天剛燉的,補膠原蛋白。”

岳竹見周姐臉色不對,問:“汪老師是不是……”

“你都知道了?他也不是看不上你,那麽多照片,他就相中了你,可能……是沒有緣分吧。”

周姐顯得怪不好意思的,岳竹卻在心裏感激著汪老師。

她和周姐還要在一起共事,他這樣的處理方式讓自己不必有心理負擔。

“沒事的周姐,謝謝你。”岳竹真心地感謝。

岳竹和周姐一起在大廳角落的小桌子上吃飯,老板娘突然湊了過來。她將一個禮品盒子放在岳竹的面前,說:“給你的。”

岳竹打開一看,裏面是一根鉑金的腳鏈,做工很精美。

“哎喲,小岳,深藏不露啊。”周姐先咋呼了起來。

岳竹打開盒子裏的小卡片,上面是鋼筆寫的正楷字:對不起。

沒有落款。

她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何必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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